冯至

冯至的资料

朝代: 近代诗人

冯至(1905-1993),原名冯承植,字君培。现代诗人、翻译家、教授。河北涿县人。曾被鲁迅誉为「中国最为杰出的抒情诗人」。曾任西南联大、北大教授,社科院外国文学研究所所长,中国作协副主席等。有诗集《昨日之歌》、《十四行诗》等,论著《杜甫传》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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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我是一条小河(我是一条小河)

    【我是一条小河】 我是一条小河, 我无心由你的身旁绕过── 你无心把你彩霞般的影儿 投入了我软软的柔波 我流过一座森林, 柔波便荡荡地, 把那些碧翠的叶影儿, 裁减成你的裙裳。   我流过一座花丛, 柔波便粼粼地, 把那些凄艳的花影儿, 编织成你的花冠。 无奈呀,我终于流入了, 流入了那无情的大海── 海上的风又厉,浪又狂, 吹折了花冠,击碎了裙裳! 我也随着海潮飘漾, 飘漾到无边的地方── 你那彩霞般的影儿, 也和幻散了的彩霞一样!

  • 什么能从我们身上脱落

    【什么能从我们身上脱落】 

    什么能从我们身上脱落, 我们都让它化作尘埃:

     我们安排我们在这时代 像秋日的树木,一棵棵 把树叶和些过迟的花朵 都交给秋风,好舒开树身 伸入严冬;

    我们安排我们 在自然里,像蜕化的蝉蛾 把残壳都丢在泥里土里;

     我们把我们安排给那个 未来的死亡,像一段歌曲, 歌声从音乐的身上脱落, 归终剩下了音乐的身躯 化作一脉的青山默默。

  • 吹箫人的故事(我唱这段故事)

    【吹箫人的故事】 我唱这段故事, 请大家不要悲伤, 因为这里只唱到 一个团圆的收场。 一 在古代西方的高山, 有一座洞宇森森; 一个健壮的青年 在洞中居隐。 不知是何年何月 他独自登上山腰; 身穿着一件布衣, 还带着一枝洞箫。 他望那深深的山谷, 也不知望了多少天, 更辨不清春夏秋冬, 四季的果子常新鲜。 四围好像在睡眠, 他忘却山外的人间。 有时也登上最高峰, 只望见云幕重重。 三十天才有一次, 若是那新月弯弯; 若是那松间翕萃, 把芬芳的冷调轻弹; 若是那夜深静悄, 小溪的细语低低; 若是那树枝风寂, 鸟儿的梦境迷离; 他的心境平和, 他的情怀恬淡, 他吹他的洞箫, 不带一些哀怨。 一夜他已有几分睡意, 浓云将洞口封闭, 他心中忐忑不安, 这境界他不曾经验。 如水的月光, 尽被浓云遮住, 他辗转枕席, 总是不能入睡。 他顺手拿起洞箫, 无心地慢慢吹起, 为什么今夜的调儿, 含着另样的情绪? 一样的小溪细语, 一样的松间翕萃, 为什么他的眼中, 渐渐含满了清泪? 谁把他的心扉轻叩, 可有人与他合奏? 箫声异乎平素, 不像平素的那样质朴。 二 第二天的早晨, 他好像着了疯癫, 他吹着箫,披着布衫, 奔向喧杂的人间。 箫离不开他的唇边, 眼前飘荡着昨夜的幻像, 银灰的云里烘托着 一个吹箫的女郎。 乌发与云层深处, 不能仔细区分; 浅色的衣裙, 又仿佛微薄的浮云。 她好像是云中的仙女, 却含有人间的情绪; 他紧握着他的洞箫, 他要到人间将她寻找! 眼看着过了一年, 可是在他的箫声里 渐渐失去山里的清幽 和松间的风趣。 他走过无数的市廛, 他走过无数的村镇, 看见不少的吹箫少女, 却都不是他要寻找的人。 在古庙里的松树下, 有一座印月的池塘, 他暂时忘去他的寻求, 又感到一年前的清爽。 心境恢复平淡, 箫声也随着和缓, 可是楼上谁家女 正在矇眬欲睡? 在这里停留了三天, 该计算明日何处去; 啊,烟气氤氲中, 一缕缕是什么声息? 楼上窗内的影儿, 是一个窈窕的少女, 她对谁抒发幽思, 诉说她的衷曲? 他仿佛又看到 一年前云中的幻像, 他哪能自主, 洞箫不往唇边轻放? 月光把他俩的箫声 溶在无边的夜色之中; 深闺与深山的情意 乱纷纷织在一起。 三 流浪无归的青年 哪能娶豪门的娇女? 任凭妈妈怎样兹爱, 严厉的爹爹也难允许。 他俩日夜焦思, 为他俩的愿望努力, 夜夜吹箫的时节, 魂灵儿早合在一起。 今夜为何听不见 楼上的箫声? 他望那座楼窗, 也不见孤悄的人影。 父母才有些活意, 无奈她又病不能起; 药饵俱都无效, 更没有气力吹箫。 梦里洞箫向他说, 「我能医治人间的重病; 因为在我的腔子里, 蕴藏着你的精灵。」 他醒来没有迟疑, 把洞箫劈作两半, 煮成一碗药汤, 送到那病人的床畔。 父母感谢他的厚意, 允许了他们的愿望。 明月依旧团圆, 照着并肩的人儿一双。 啊,月下的人儿一双, 箫已有一枝消亡。 人虽是正在欣欢, 她的洞箫却不胜孤单。 他吹她的洞箫, 总是不能如意; 他思念起他自己的, 感到难言的悲戚。 「假如我的洞箫还在, 天堂的门一定大开, 无数仙女为我们 掷花舞蹈齐来。」 他深切的伤悲, 怎能够向她说明; 后来终于积成了 难于医治的重病。 她最后把她的箫, 也当作惟一的灵药── 完成了她的爱情, 拯救了他的生命。 声 尾 我不能继续歌唱 他们的生活后来怎样。 但愿他们得到一对新箫, 把箫声吹得更为嘹亮。 (1923)

  • 我们站立在高高的山巅

    【我们站立在高高的山巅】 我们站立在高高的山巅 化身为一望无边的远景, 化成面前的广漠的平原, 化成平原上交错的蹊径。 哪条路、哪道水,没有关联, 哪阵风、哪片云,没有呼应: 我们走过的城市、山川, 都化成了我们的生命。 我们的生长、我们的忧愁 是某某山坡的一棵松树, 是某某城上的一片浓雾; 我们随着风吹,随着水流, 化成平原上交错的蹊径, 化成蹊径上行人的生命。

  • 我们有时度过一个亲密的夜

    【我们有时度过一个亲密的夜】 我们有时度过一个亲密的夜 在一间生疏的房里,它白昼时 是什么模样,我们都无从认识, 更不必说它的过去未来。原野── 一望无边地在我们窗外展开, 我们只依稀地记得在黄昏时 来的道路,便算是对它的认识, 明天走后,我们也不再回来。 闭上眼吧!让那些亲密的夜 和生疏的地方织在我们心里: 我们的生命像那窗外的原野, 我们在朦胧的原野上认出来 一棵树、一闪湖光、它一望无际 藏着忘却的过去、隐约的将来。

  • 我们听着狂风里的暴雨

    【我们听着狂风里的暴雨】 我们听着狂风里的暴雨, 我们在灯光下这样孤单, 我们在这小小的茅屋里 就是和我们用具的中间 也有了千里万里的距离: 铜炉在向往深山的矿苗 瓷壶在向往江边的陶泥, 它们都像风雨中的飞鸟 各自东西。我们紧紧抱住, 好像自身也都不能自主。 狂风把一切都吹入高空, 暴雨把一切又淋入泥土, 只剩下这点微弱的灯红 在证实我们生命的暂住。